中国古代文学里,银河的描写总是悲春伤秋的,大抵是秋风扫、鹊桥断,银河无去路,佳期如梦。这得归功于古代还没光污染吧,不然怎能想象鹊桥被银河阻断了一整年呢。也是运气不好,在北美很多本可以看到银河的国家公园,竟然全都恰好被云遮住了,我觉着我才是银河的牛郎呢,银河小仙女我就是没缘分见到,直到这次去Wadi Rum(月亮谷),才第一次看到。
Wadi Rum是个被贝都因人承包的景点,把车停在Visitor Center(游客中心),之后的两天吃喝住行,便全全承包给了预定的Camping(露营)工作人员,这是一次很有意思的经历。接待我们的是一个叫默罕默德的小伙子(我和DD说在这儿喊一声默罕默德,一半的人就要转过来,他还不信,结果因为某些原因我们曾向服务中心的人问过默罕默德在哪儿,那人立马就问Mohanmed who),接下来我们的一切行动都是他给安排的,也就是说,每一队进来的游客都要跟着这么一个中介领队。在这里我不太想写沙漠旅行中的那些不大舒适的方面,诸如服务中心的自助、帐篷里没有自己的卫生间等等这些细节上的不便利(Wadi Rum只有一个营地提供带卫生间的帐篷,早就订光了),因为本身来月亮谷就已经做好了差条件的准备。但同时某些落后的方面,也成为了在这次月亮谷沙漠之行有意思的地方。
到达的第一天中午,从自己车上卸下来行李搬到默罕默德的皮卡上,我们就坐上了另一辆破旧的皮卡开始了第一个tour(路线),当然是坐在皮卡的后面,装了两条包着布的长凳,立了四根铁杆儿,杆上各绑了花里胡哨的毯子的一角儿,也就是顶了。小皮卡就这么咣哧咣哧颠起来,一开始没准备好,全家都差点儿屁股蹲颠地上去了。等皮卡开进了沙漠,更是晃的东倒西歪的,连平时啰啰嗦嗦的小M和小L晃的都哑了,看着满眼红色的沙子,大座的红山各自独立的站在沙漠里,我和DD乐呵死了,一照相全是糊的,眼睛睁不开,头发吹的快要上天了吧。下午的时候,在小破皮卡大声的咣当声中,突然看到一根插着的铁杆崩了出来,我们想自个儿给它插回去,可是这会儿颠的手一放开屁股就挪了半米,只能砰砰砰拍皮卡车顶,导游也就立马停下来修整,可他也没能修好就说太阳也不大了,要么就不顶了,我和DD笑笑,不顶就不顶吧,DD就下车帮导游把顶给卸了塞进车的后座去,我仔细一看,哎哟,那门都坏的用纸壳顶上了,便又嘻嘻哈哈上路了,这该是我坐过最破的车吧。
Wadi Rum的沙漠是没有路的,所谓的车路都是多次的皮卡tour留下的痕迹,一开始也觉得奇怪为啥不修好点儿,后来突然想起来,在澳洲沙漠的时候,一条大公路从爱丽丝泉穿到了乌卢鲁,国家公园里也是修好的马路,于是沙漠那样狂放的感觉便没了。于是我们便继续颠在月亮谷的沙漠里。
穿过好多大城墙一般的红山,弯弯绕绕了一会儿,司机咯吱一声把车拉停了,往前面一指说“sand dune(沙丘)”,就往旁边的帐篷里喝茶去了。在月亮谷很多景点都有一个贝都因帐篷,立面有主人一直在烧茶,给进来休息的游客免费喝,顺便卖点小东西,诸如围巾石头。看到大片沙子的小M小L瞬间激动了起来,我都能想象,他们俩的内心一定是“好大的沙坑“,一下车就立马坐下开玩。皮卡把小M的精神头给颠了出来,精神奕奕手脚并用的去爬沙丘,转头大声喊”妈妈,我要爬到最上面“。其实这里的沙漠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大概是还不够”死亡“,沙丘并没有延绵不断。
在第二天我们还走过一个Abu Khashaba峡谷,导游告诉我们,挺短的也就半个小时。然后开着车就到峡谷另一边的出口等我们去了。当我和DD正午背着两个大包袱走着的时候,才发现,整个山谷的路踩下去全是软沙子,每一脚都深深的陷了下去。正当我俩热的静悄悄埋头走的时候,突然发现几块大岩石堆在前面,五六米、八十度的小山一样,瞬间无语了,这导游怎么也不说一声呀,但他早开去了另一边,回头是没人的,只能硬着头皮往上攀,好了,我们也算是背着娃攀岩过的人了。等我们的汗把衣服都打湿了终于见到导游的时候,发现他正坐在山岩的背光面,烧了炭在煮茶呢,我俩也是给气乐了,他把大毯子铺好,热茶给倒好,一看时间,还真是半小时,倒也真没骗我们。
开着车接着颠了几个景点,还有四十分钟日落的时候,我们停在了沙漠的中间。小M和小L欢天喜地的在沙漠上滚来滚去,刨沙坑扔沙子打仗。我边照相边和导游闲聊了几句,正在说着导游这车是从他爸爸那儿继承下来的时候,只见他身子一歪直接躺沙漠里去了,再过了一会儿,另一个贝都因人也开车皮卡过来,然后身子又一歪,躺在我们导游旁边聊天去了,我和DD瞬间傻了眼儿。仔细看他们的大袍子,我坚信这里的人遮的严严实实,起源绝对是因为地理气候原因,而不是宗教理由,即防得住阳光,也完全不沾沙子,不像我们的衣服两天后都成了红沙色的了。Wadi Rum的日落并不震撼,安安静静,把周围一圈照的红红的,然后就慢慢变成了深蓝色的夜。太阳一走,所有的热也就一并带走了。
日落后的沙漠,显得更加安静了。但当我们的导游开着他的小破皮卡往营地走的时候,突然从沙漠的各个方向,冲出来了好几辆破皮卡破吉普,几辆破车开始竞赛着跑起来,一下子风沙扬的眼睛都睁不开了。突突突在基本上同一时间,预订了我们营地的游客都到了。
默罕默德交代了我们收拾好后,就去大帐篷准备开饭啦,有在地底下烘烤好的饭呢。在Wadi Rum的营地都是依山而建的,比如厕所就只是三面水泥墙,第四面就是山岩壁,最大的帐篷外面烧的旺旺的篝火,就是在山岩底下。什么也没有的沙漠里,燃着篝火的晚饭,是很轻松的一段时间。虽然白日里被颠的七荤八素的,但此刻温度已不在炙热,坐在橘红色的一片篝火旁,穿袍子的贝都因人给倒上一玻璃杯甜甜的茶,红茶加了鼠尾草(Sage),真没想到沙漠和热茶竟然能搭配到一起。陌生的客人互相问候,轻轻说着话。小M和小L也安安静静的坐在地上玩遍地的沙子,偶而起来蹭一口温茶。当然,火堆旁还是侧躺了一众贝都因人。直到有人过来说,现在要准备把饭从地下取出来,大家可以过去看了。于是所有人便围到一个小沙堆旁边,看人用小扫帚扫出来一个金属大锅盖来,揭开了锅,在沙漠下一米左右的洞里烤了两个小时的饭菜便被勾了出来,三层大铁架子,外加卷饼,就是我们所有人今天的晚饭了。对阿拉伯食物无甚好感的我也不得不说,这样烤出来的鸡腿还是很美味的。
这个时候,仰头望去,星星也愈发明亮起来。从日落后开始慢慢零散的冒出星星的光,到八九点时,银河变也呈灰白色飘在了天上。我和DD都激动的一直扬脖子看,小M在这里学会了银河这个词,知道了银河就是好多好多的星星在一起。再低头,不远处黑色的山墙的身影,而面前仍是橘红色的火光,火光里,是帐篷主人白天从沙漠里拖回来烧的劈劈啪啪的树干和细细的说话声。
第二天五点半,我和DD偷偷的爬出去看日出。只用从营地走过去一百来米,就可以静静的等待太阳出来。和日落一样,这里的日出也不过是安静的照亮了整片红色的土地和山岩。我们踩在沙漠上,周围似乎什么也没有的大片红沙,但仔细看在脚下,却发现除了我们的脚印外,还有四五种不同的小脚印,连续的像虚线一样的,两个1cm大的点点的,等等等等,突然觉着日出前的沙漠,这里的小动物,诸如蜥蜴,甲壳虫,蝎子等等也曾热闹的出来过。
Wadi Rum的景点,有拉伦斯旧址,还有什么蘑菇石啊,桥洞(Jabal Umm Fruth Rock Bridge,Burdah Rock Bridge),卡沙利峡谷(Khazali Canyon),雕刻在沙漠岩石上一千年的骆驼,等等奇山怪石。但我个人觉着,Wadi Rum最大景点就是它自己整个本身,包括贝都因人和他们的帐篷,破破烂烂的小皮卡和吉普车,日落后全部游客聚集在大帐篷里喝茶吃饭,甚至那些扰人了不得了的苍蝇,这一切组成了Wadi Rum。小M走的那天有些失望的说,他还想住帐篷,还想坐皮卡,还想从地下拿饭,还想看银河。
我特别羡慕那些潇洒的背包客,在营地的时候遇到一个德国姑娘,她说她现在在open end travel,没有下一个国家的机票,坐上一辆巴士就是下一个目的地,前一个去的是摩洛哥,下一站还不知道呢。羡慕她的无牵无挂,还羡慕她在任何环境下都享受的心态。她说她这是第二次来Wadi Rum了,但却是第一次来约旦。我记得当时被沙漠吹了两天没洗澡的时候,觉着自己大概再也不会来这片沙漠了吧,但重返世俗的生活时,却觉着那个炎热、把衣服染的怎么也洗不干净的红色地方,似乎没带进去任何烦恼。我不是说Wadi Rum那个旅游点不世俗,相反因为各个电影大片(阿拉伯的劳伦斯,火星救援 etc..)都在那儿取景出名后,旅游业也开发出来,游客中心难吃要价不低的自助,游客进去必须跟团的规定,每天晚上来一遍的地底取饭,再世俗不过了,但是那片沙漠,燃着的篝火,到处一杯友好的鼠尾草红茶,抬头布满整个球状上空的星星,安静的夜,这一切,再美好不过了。
后记:
约旦这趟,至今留给我最深的感受是,自己极度贫乏的历史知识。因为好奇杰拉什、佩特拉、贝都因人的历史,所以找着文章看,突然发现连历史书都看不懂了,因为上面的名词很多都不懂;再说到约旦的宗教和历史,查着查着,我和DD说,我真的看不懂了,为啥这几个宗教的发源都是这里,难道非让我把圣经古兰经和希伯来圣经都看一遍,才能知道么。无知真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特别是当自己突然某天发现自己无知这个事实的时候,真是悲伤极了。